夏日幻梦
发布时间:2023-07-27 16:38:44 文章来源:哔哩哔哩
一那样的文字周万青写不出来。故事走到那里便自行断掉了,他无论如何也

那样的文字周万青写不出来。故事走到那里便自行断掉了,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敲出一个字。他走到客厅,打开了冰箱,从里面拿出一听可乐来。随着易拉罐的拉环被他拉开,饱满的气从罐子里蹦出来,一声刺人地响又将他带回到了那个夏天。


(资料图)

烈日,中部地区闷热的空气,无处可去的周末,无时无刻不粘在他身上的汗水,这是构成了周万青的那个夏天的一切——还有橙雪。夏日多雨,总是在有雨的下午,他们也在床上翻云覆雨之后,周万青会点起一根烟,抽了一半后,橙雪再抢去把剩下半根抽完。

“你在想什么?”那天橙雪问他。

“在想冬天什么时候来。”

“你又不喜欢夏天了?”

“嗯,因为夏天太热了。”这个出租房里没有空调,他们也装不起,只有一台小电扇,在漫长的夏季里昼夜不停地勤奋工作。

“你哪是喜欢冬天。要我说,等咱们有钱了,给家里把空调装上,你就四季都喜欢了。”她慢慢爬起身,去捡起扔到地上的衣服。

“你是懂我的。”他摆摆手,想再拿根烟抽,可烟盒已经空了。于是又对橙雪说,“快去上班吧。”

“我不想去,雨太大了。”窗外的雨没有停的意思,越下越大了。

“不上班哪有钱装空调啊。”

听到他这话橙雪笑了,然后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半盒烟,扔给了周万青。

“我可就等着大作家的书一飞冲天呐,你可劲写吧,发富前可先别把肺癌抽出来。”

他又贫了几句,等着橙雪出了门,他把烟点上了,但没把电脑打开。雨天他不想写东西。周万青打着伞出门去了。橙雪上班的商场是他常去逛的,不过今天他不想去那里。

他向着家边上的桥走去。雨滴落进江里,化作涟漪消失不见。千万涟漪在江面散开,一时间那江面竟也显得波涛汹涌了。江水比起冬天时,也上涨了不少。他希望八月份不要发了洪水,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所谓,毕竟水也淹不到他家来。

周万青还想打发会时间,在返程的路上拐弯去了李飞家。他本是打算在李飞家待会,等雨势稍小后,与他出门去吃烧烤的。可李飞不在,开门的是他母亲。许久没来了,李母拉着他进来坐,周万青也不好意思推辞便进了家里。

周万青和李飞的妈妈聊了之后才想起来,李飞早就上班去了,去了市中心一个还算不错的饭店里干后厨。

“小青你最近在干什么,没怎么听李飞说起你的工作啊。”

“咳,没什么说的,在商场的快餐店里干前台呢,这不今天休息,来找李飞叙叙。”周万青也没藏着,当即就把橙雪的工作套到了自己身上。李母应了一声,又继续和他唠起家常来。他笑着,说家里人都好,身体安康。

周万青打去年毕业就成了无业游民——他是做了三个月工的,但因工作内容与心意不合,又辞了。这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,再没找到一份能交社保的工作。

大雨没有退去的意思,周万青还是打着伞回来了。他刚回来,雨就小了。他讨厌这个夏天还有一个原因,冰箱在雨季到来之前就已经坏了但又没余钱来修。喝不了冰的,这让喝可乐的乐趣少了一半。

但他还是开了一罐。

“沙沙沙!”

气泡沿着铁皮边缘涌了出来,落在了键盘上。他赶忙放下可乐罐,把键盘倒过来用抽纸擦拭。电脑屏的Word文档上很快就多了几行字母。他平生以来就两个爱好,抽烟和喝可乐。因为怕得肺癌,周万青烟抽得少了,但此消彼长,可乐就喝得多些了,所以他在冰箱里多备了一箱。

他的小说依然没有什么进展,朋友里有两个看他写的东西,一个是李飞,飞子不爱看他写的东西,看只是为了笑话他,还总劝他找份工作;另一个是王奔,他是真看,不过看的不多。

按网文书虫大奔的说法,万青写的东西——剑与魔法的,奇幻异世界的,群像的,应该改成武侠的,玄幻穿越的,扮猪吃老虎的,这样还有半毛钱的机会不扑街。

“那怎么写啊,武侠我不懂啊。”

“套个皮不就完了,说得像你懂奇幻似的。你去年买的哈利波特和魔戒不也没看完嘛。”

周万青听了没说话,他觉得没得聊了。

他喝汽水的功夫,接到了李飞拍过来的电话。

“闲着吧,出来吃烧烤。”

“就我俩?大奔和清河来不?”

“都他妈上班。我今天休息。”

“请客吗?”

“滚出来。”

周万青很自然的来到桥边,他们平常都在这里吃。只要没人说换地方,那固定就是这里了。老板和万青、飞子都挺熟络,他们不仅是顾客也是街坊。

“百威明天才到。”老板说。

“那拿瓶青岛。”李飞不爱喝这个酒,周万青心里清楚。

很快,小电驴就拖着地面的水花飞过来了,人还没停稳车,话就先到了。

“你跟我开瓶青岛什么意思?”

“没百威了。”

他指了指周万青,没再开口,直接吹了半瓶。

“难喝。”

李飞是在市中心一家比较高级的牛排店里干后厨的,现在小有所成,快被店里的主管给熬走了。他主动找周万青喝酒的原因无非只有两个:吃饱了,和被主管气饱了。今天是后者。

周万青边听着他骂,边点了跟烟。

“他妈的天天在那边抠成本,然后天天跟我们说那几个材料开了就只能留四十八个小时,你说他是不是头猪。”

李飞是学过西点的,周万青关系网里的人里,找到工作还能做到专业对口的就他一个。李飞一直吵吵到不撒辣椒的肉筋被老板端上来,他觉得骂的差不多了,就不骂了。刚吃了两口,李飞给周万青拿了瓶冰可乐来。

“你又不喝酒,只吃烧烤不口渴吗?”

“喝不起了。”

“少扯淡,两块五我请了好吧,别跟二百五似的。”

周万青笑着拿起易拉罐,准备拉开拉环。

“对了,你还在写你那破小说啊。”

“嘶~”

周万青很喜欢这个声音,气泡翻涌的声音就像是枫树叶随风拍动的掌声,让人心安。枫树叶的躁动声送来了橙雪的啼哭。周万青赶忙把可乐放下了,循着她的哭声找过去。橙雪就站在公园里,面前的是比她矮半个头的李飞。李飞也红着眼睛,左脸上五个指印分外鲜艳。他抬着头,咬着牙,愤愤不平。

“橙子,你怎么了?”

橙雪没回应周万青,继续站在那哭。

哭声很快就把在旁边闲聊的大人们都唤过来了。他们细一问原因才知道,是李飞讲话太脏了,给橙雪说哭了。两人本是在公园里嬉戏的,玩着闹着橙雪就哭起来了,还打了李飞。李飞本人对此没有任何自觉,他也觉得挺委屈,眼里噙着的眼泪就落了下来。周万青本是想安慰橙雪的,可李飞也跟着哭起来,他待在原地不知所措了。事已至此,李飞的妈妈笑着脸赔了不是,两家人把自家的孩子都带回家了。周万青是跟着橙雪回的家。他也想安慰李飞,但想着橙雪自他出生以来便认识,而李飞不过是小学同学。这么一比,他自然知道该去安慰谁。

“李飞那人哪都不错,就是不会说话,你也别和他生气就是。”

橙雪的情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,很快她就把刚刚的事忘了。

“要我说,他要是能像你一样温柔点就好了。”

“你说李飞,你喜欢他吗?”

见橙雪脸上的表情又不对了,周万青赶忙换了新的话题。

“万青啊,要不要留家里吃饭,今天给你做糖醋里脊。”橙雪的妈妈推门

进了房间。

周万青和橙雪家是世交,自打二人祖父那一辈都在无线电厂工作时,就给他们两人的相识打下了基础。五十年代,他们都是厂里的工人,周万青的爷爷那时就已经会修电视机了,是整个城市为数不多的人才。两人的奶奶则都在厂里的宣传部们工作。两家人本来是生活在江对面的市区,大概是厂子倒闭后,又一起约着搬到了江对面清净一点的这里。如今,他们住的这一块自然已经变成老城区。

周万青本想答应着的,他没什么顾忌,毕竟在橙雪家就和在他自己家是一样的。

“不了,不在家吃。”橙雪说,这倒让周万青吃了一惊。母女两人吵了一架,橙雪夺门而出,周万青则追了出去。

“我以为你心情好些了。”周万青好不容易追上了橙雪,此时她正站在坡道上的一个健身器材上。

“我也以为……”她不再多说了。 健身器材区旁边就是一个便利店。橙雪从里面走出来,将一罐可乐递给周万青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“有什么好对不起的,等会上我家吃饭去。”

“不了,我先回去了,和我妈道个歉。”

橙雪很快就走下了坡道,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。他知道她家里每天只给她一块钱零花钱,可乐的价格却从来没变过。

周万青一个人站在健身器材上迈动着双腿。他不知道这个器材叫什么,只知道这个是最受朋友们欢迎的,能像太空漫步一样在半空中模拟走路。

他一个人玩了一会,累了便打开那罐可乐。打开之前,他还特意摇了摇

从罐口喷出的棕色和白色相间的泡沫闪闪发光。

“你他妈摇我可乐干什么?是不是贱得慌?”

周万青走到吴清河面前,攥着他的衣领,猛烈地摇晃起来。打完架,两人鼻青脸肿的站到了办公室门口。

“你们已经没什么时间了,还有闲为这种破事打一架啊?”班主任姓刘,在带这个班以前没当过班主任。她原来是某个大学的辅导员,后来没干了,来高中当了语文老师。她原来一直是采取放任自由的管理方式的,直到高考将至的现在,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教学方式有些许问题。

“吴清河,尤其是你啊。你应该最清楚自己的情况吧,你再这样玩下去是很难有出路的。”刘老师推了下眼镜接着说,“你周万青啊,像是不知道要考试了一样,你一模考成什么样了我也跟你家里说过了。不知道你家里是怎么和你谈的,我感觉你的状态还是没有回来。在下一次模拟考之前,我希望你用心准备啊,别考得又像之前那样,你家里不高兴,你也不高兴。”

刘老师又训了两个人几句就让他们去医务室擦药了,临走前,她又对周万青补了句:

“少喝点可乐,我知道你压力大,但汽水喝多了不健康。”

周万青和吴清河去医务室上完了药,往班上走的功夫,周万青再次问他:

“你最近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摇我可乐?你知道我不喜欢喝糖水的。”

“我看你最近可乐喝得太多了。”

周万青瞪了他一眼。

“你最近有点怪。”吴清河接着说,“你这几天也不怎么理我和大奔了,就怕是你一模一落千丈提不起劲了。大奔不好意思直接和你说,我俩一合计,想给你提点劲。没想到你是咖啡因摄入过量了,脾气爆得和炸弹似的。”

周万青不说话了,长叹了一口气直抒胸意。

“别摇我可乐了。”放下了这么一句警告,周万青往前走了。

他的暴躁并非是无厘头的。

两天之后,周父开车来学校给周万青请了长假,随后带着周万青直接奔赴老家。橙河平死了,脑中风。他在医院里睡了十天后,走了。周万青本是觉得这事离他很遥远,自他上了寄宿高中后,就再没见过橙河平,只每年和他通几次电话。

他进了橙家在老家的土房子里,正厅的中央,那个年近五十的人就躺在透明的大冰柜里。邻里街坊们在门外支起棚子打着牌,说是为河平镇灵。麻将声把周万青的灵魂从四百公里外的另外一座城市拉回了这里,他隔着玻璃清晰地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。他那颗麻木的冰开始溶解了,融化的水从他的泪腺里流了出来。他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。

周万青红着眼睛从老房子的后门走出来,有乡亲给他递了一包烟,他没拒绝掉,被人硬塞在了口袋里。一包红金龙。他有点讨厌那个人。周万青还是去超市买了打火机,他想试试烟这东西究竟有什么魔力。

他还顺带买了罐可乐。从超市出来后,周万青才看见了一直坐在超市长椅边的橙雪。他走过去坐下。两人无言地坐在一起,橙雪靠着他。那罐可乐他一直没喝。

直至太阳将要西沉,橙雪起身离开。周万青也跟着她去了,两人依旧是沉默无言的。他们走了很长时间,走到连周万青都迷糊了。他每每回忆这一天,都觉得像是一场遥远的梦。他清晨起床上早自习,然后离开学校,回到一百二十公里外的老家。父亲一直在流泪。自己一直在走路,走到夜幕降下,家家户户亮起灯。

“我们去哪?”终于,他问橙雪。

“我不知道,还能去哪?”她转过身,泪眼婆娑。自从他们不再待在一座城市后,两人相见甚少。在路灯下,他看见她曼妙的身姿。泪珠从她浅黑的眼眶滚下来。一时间,周万青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,他不敢一直盯着她的眼睛,眼神在她的面上游离。他看着她轻启的嘴唇和红润的脸颊,没有盘起的头发和小巧的耳朵。他又看见她抬起的,纤细的手。那双手像藤蔓,蜿蜒地向着他缠过来,直至将他的整个脖颈都包裹住。他们的额头靠在一起,嘴唇也顺势轻轻碰到一块,他们伸出舌头,将灵魂交融在一起。他们互相拥吻时,橙雪想把他的温存永远留在心里,周万青在想着与她做爱。

他们没有回家,依然游荡在被夜色包裹的街道。黑色是最安全的颜色,黑暗是对这两颗脆弱心灵的保护。

“渴了吧?”周万青从口袋里掏出那罐一直没喝的可乐,递给橙雪。

“你怎么到哪都有可乐。”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接过他的可乐。那罐可乐是暖和的。

“被我捂热了,估计不好喝了。小卖部可能还没关,我再去给你买水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她笑着。对他而言,她的笑,就像是可乐里的糖和气。

她轻巧地拨开拉环,温暖的泡沫在易拉罐里荡漾。

橙雪自从上了高中后就举家前往外地,她的父母换了坐城市赚钱,自己也不得不跟了过去。临走前,她最后来见过周万青,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他——橙河平本是不愿意给他买手机的,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她。他想着,她在不熟悉的寄宿学校读书,有个手机可能还是更好些。父亲给她买的手机,她只存了家里人的电话,然后把号码告诉过周万青。她家人为了不打扰她学习,只给她打过一次电话,周万青则从没给他打过。

“你老给我们念叨他,”徐婷没忍住讽刺了她,“谁知道他忘没忘记你。”

“怎么会。”

“怎么不会,我堂哥大学异地恋,最后把人给忘了,又找了一个。男生都一个样,不会走心的,忘了就忘了,也不再想人家。”这话是杨柳的。

她们都很喜欢周日的夜谈会。每周休息的时候她们都会互相分享自己或是身边的故事,每次都不重样,只有橙雪每次都在说同一个人。她们戏称她口中的那个人为她的男朋友。

“平常也没见你和他打过电话啊。”徐婷知道橙雪藏着台手机。

“你老和我们说有这个人,但别的又什么都不说。你和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?你喜欢他什么?。”

闺蜜们说完,橙雪的心就有些飞了。周万青的身影无法从她眼前消抹掉,他现在就站在她眼前,倚靠在教学楼的阴影中,朝着自己笑。她不喜欢他喝可乐,她自己也不喜欢喝汽水,但每次要见到他的时候却都忍不住给他买些。

你喜欢她什么?

这问题她一时有些答不上来。他不太高,身形匀称,深沉的眼窝和略明显的颧骨让他的脸型显得很立体。一时间她又想不到什么了。他们牵过手,她记得他掌心的余温;他们一起背过徐志摩的诗;他给自己做过玉子烧,但一碗鸡蛋他烧糊了一半。他和自己一起做过的事她大致上都记得,但就是说不出自己喜欢他什么。橙雪红着脸,手捂着嘴,僵在那了。

“完了,橙子傻掉了。”徐婷笑着说。

“你让她降下温先。”杨柳转了话锋又和徐婷聊起来,先把橙雪撂在旁边了。

他的话,应该也喜欢我吧。橙雪这么想着。

橙雪每周日一定会查看手机收到的消息。晚上她打开手机,一整个屏幕未接电话赫然映入眼帘。她给妈妈拨了回去。电话那头疲倦的声音告诉她,父亲住院了。

几乎一整夜,她都无法入睡,也不愿开口说什么。这事就像鱼刺一样卡在了她心里。直到她请假离校后,她找家人要到了周万青的电话。

那时是下午,周万青正在教室上课,他明天要考试。她给他编了短信,本来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多行,后来就删减成了一句话。

“万青,我是橙雪。我爸好像要不行了。”

那天人们从山上下来,把橙河平永远留在了家族的坟地中长眠。晚上,橙雪的母亲留周家人吃了晚饭,饭后周父要把周万青送回学校,自己再赶回来。橙雪会在老家多留几天,按这里的习俗,她得七天后才能离去,但因高考临近,家里人打算让她三天之后回学校。

“等考完吧,夏天再见。”

“节哀。”周万青不能再说更多。他从小到大都是个木讷的人,永远也学不会如何安慰眼前的人。两人的眼泪不约而同地落下了。他伸手抱住了她。

“夏天见。”

临行前,橙雪去买了听可乐给周万青。

“没冰的了,将就喝吧。”

“没事,我带回学校,反正宿舍也没冰箱。”

父子两人披星戴月往另一座城市赶。在车上,周万青打开了那罐可乐。气泡声就像烟灰在水中熄灭的绝响。

黑暗中,忧郁的气泡在黑色的液体中荡漾。

“来!庆祝飞子离职,干杯!”

“干杯!”

李飞是喊得最欢的。他把那主管劈头盖脸骂了一顿,然后当场离职了。

“看他那张脸是真过瘾啊。”李飞闷了一大口酒,“一会白一会紫,和变色龙似的。”

“别说,是真有你的。天天说整顿职场的那么多人,真敢下克上的没几个”说这话的人是王奔。

“你呢大奔,还没给那线长套麻袋啊。”

“说说而已啊,我真敢炒他鱿鱼啊。”

“那有什么不敢,你得给他提意见,上点压力,他才会尊重你的诉求。”

“清河你不一样啊,你是搞技术的,身上有门手艺谁能治的了你。”

“你不才是手艺人吗?”周万青问他。

“那打螺丝也能叫手艺?”

“嘿,你不说你在学做模具吗。”

“在学那就是学徒,现在还在流水线上混着,那不就和电子厂打螺丝的没两样。”

王奔在南方的沿海城市打工,据他所说,那家厂是家里亲戚的熟人开的,家里想让他学门手艺,就让他去了。周万青和另外两个兄弟一致觉得他是被家里坑了。他们头一次听说进厂打工钱还拿不了多少的,不仅没钱还没休。他这次能从一千多公里外回来就是因为身体伤了,回家里调养。

“大奔啊,病好了还回去吗?”

“先回去吧,说是能给我调个轻松点的岗位。”

周万青故作姿态地摇了摇头。

“干杯好吧,祝你健康。”他们碰杯。周万青喝的是可乐,另外三人都喝酒。周万青负责在每次聚后把人都送回家。

“你先别祝他,你他妈也好不到哪去,你那工作找着没?”李飞问他

“吹了。”

“又吹了?”

“那快销谁爱干谁干,马上就是夏天了,江城的夏天你们都是知道的,敢天天在外面跑非让你掉层皮不可。”

“可这不是你爸推荐你去的?”吴清河说。

“你以为我和大奔一个脑子?甜咸尝不出来?”

“那你给推了,你老子什么指示?”

“房子没收,再有两个月找不到工作,就让我滚去厂里打工。”

大奔笑着和周万青又碰了个杯。

“你爸心还蛮好的,看你混了这么久还愿意再养你两个月。你以为我愿意进厂吗,那还不是没办法吗。现在你也失业过了,该知道我和飞子什么感受了吧。”

“那飞哥,我房子要被收了,你能不能接济我住两天,反正你房子多。”

“那房子是我老子的又不是我的。你还是别写那小说去找班上吧,我怕你到时候赖我一辈子。”

“他被收房子压根就不赖他失业,还不是怪把人橙子甩了?”清河阴阳怪气地嘲讽他,“怎么了?我也没说错,你们两家可是从小就定了亲的。你现在把你们两家的关系都闹僵了。”

“橙子是你叫的吗?”周万青抬手把空了的易拉罐扔进旁边的垃圾堆里。

饭局散了,周万青开车把王奔和吴清河都送回了家。临了时,周万青也没管李飞还睡着,把他和他的车都扔在了他家楼下,自己走回了家。

吴清河那小子尽是胡扯,他和橙雪根本就没订过亲。除了这个,其他的倒是都没说错。他有些生气,狠狠地往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上踢了一脚。

橙雪走得果决,是在二人享了鱼水之欢的深夜里走的。她带走了自己的所有东西,抹除了在那个房间里的所有味道。她甚至没有把自己的目的告诉家人,好似人间蒸发一般的离去了,没人可以把她追回。在意识到她是真的离去后,周万青仿佛是失了心魄。再不修边幅,又变回烟不离手的过去。他的口语逐渐像李飞靠拢,不再有过去的谈吐。

他理解橙雪的想法,却也痛斥她的心狠手辣。

“轰隆!”

可乐罐从旁边的贩卖机里应声落下。

“咔嚓!”

他愤恨地拉掉易拉罐的拉环,可乐在夜里止不住的流淌。

“我讨厌你。”

“我讨厌你。”

橙雪望着他熟睡的脸颊,眼里是他们过去的模样。她倒掉了他放在电脑桌边的可乐,然后将空掉的易拉罐摆放在床头。她的眼泪低落在床单上,沾湿了他的发梢。

“我们不应该这样。”她悄声对他说,眼里却依然溢满了柔软的爱意。她想再与他缠绵,可也早已打定主意,今晚就走。她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,细心地抹除了自己留下过的所有痕迹,不声不响地。她在夜里走,是怕见到他的挽留。周万青会诚心诚意地挽留她,而她也再不会忍心离开他了。年岁在抹去她的年轻和热情,也在磨去他的才华和性情,这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。两人一起留下,互为羁绊,终是会在鸡飞狗跳中白头偕老的。

橙雪是李飞劝走的——他是推动她做出这个选择的最后一股力量。二人之间还有一层发小的关系存在,所以以此为契机,李飞有了劝诫她的理由。不过他没有让她做的这么决绝,只是建议她和周万青分开一段时间。橙雪的远走高飞在李飞的意料之外。

次日上午,周万青醒了。他一睁眼就看见了那个空的可乐罐,橙雪不见了踪影。那个反常的空可乐罐让他愣了好久,他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。果然,直到次日上午,他都联系不上橙雪。

自打大四以来,两人一直住在一起,如胶似漆。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。自从橙河平走后,橙雪回来上了大学,橙家就又搬回了这座城市。他们的老家不在这里,但他们早已在这座生养他们的城市中扎下了根。打心底里,周万青从没想过她会离开这里。当两家人找遍城市,依旧没有得到她的任何音讯时,他们才不得不想,橙雪是否早已离开了这里。

在周万青睡不着的夜晚,橙河平老会找上他——橙老躺在冰柜里的模样成了留在周万青心中的疤痕。那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,看见好端端的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就将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,他害怕橙雪也会和她父亲一样。

在橙雪走后的一段时间里,周万青只写小说,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他都不想做。他文思泉涌,用文字幻化出她还存在的假象。他的这种的状态一直维持到被父亲撵出去的那天为止。他拿起行李离开后,很自然地敲开了李飞家的门。李飞佯装欢喜地帮周万青向自己的母亲圆了场,他说是自己邀请万青来家暂住几天的。

“你还真是守信啊,不过我不记得上次吃饭时同意你了。”

“我现在没地去了,只能拜托你救济一下了。”

“橙雪一走你就混成这副德行了?” 李飞关上房门,站在门边盯着周万青,“那她走得还真没错。”

李飞和周万青做了约定,他可以暂住在自己家,但在此期间里他不能再写小说。看也不行。

“你得全心全意地去找工作。你答应我,我就把客房清出来借你住,直到你找到工作,和你父亲和解为止。你要不答应,就去投奔大奔吧,他正好还没走。”李飞一改往日嬉闹的神情,严肃地说。

周万青又开始面试了。他在招聘网站上投了许多简历,自己则去商业大厦上面一层层的扫楼,只要上面有公司,他都会坐电梯上去问一嘴。在毕业一年后的夏天,他又重新加入了浩浩荡荡的择业大军中。去年他就是如此,在入秋之前让父亲帮忙介绍了份工作——他不喜欢那份工作,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。他原以为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就会知道自己想要从事什么职业。现在他只是对原来那份工作恨之入骨。四季流转,又把一切都转了回去。往日重现,那些欢乐化作苦闷在孤独的夜晚侵蚀他。他又开始想念橙雪,想念她还在自己身边的日子。

橙雪的文凭不算值钱,她只上了一个普通一本。她又来沿海的原因和所有人都一样,无非是觉得这里的工作机会更多些。她和中学时期的两位挚友一起租了房子,在这座城市安稳了下来。她还是会和她们聊起周万青,只是这次她知道该如何去讲他们之间的故事了。

那样的文字周万青写不出来。故事走到那里便自行断掉了,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敲出一个字。他走到客厅,打开了冰箱,从里面拿出一听可乐来。随着易拉罐的拉环被他拉开,饱满的气从罐子里蹦出来。

“你一下午就写了这?”橙雪瞥见了他的电脑感到不可思议。

“和原来写得比起来呢?”

“嗯,”她思索了一会,“你还蛮念旧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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